黄庭坚《虞美人》：平生个里愿杯深，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

花是诗词歌赋中最常出现的意象之一。春暖花开之际，吴越王思念回娘家的夫人，写下了传颂千古的“陌上花开，可缓缓归矣”；晋陶渊明独爱菊，他不为五斗米折腰，选择“采菊东篱下，悠然见南山”的生活；北宋林逋，隐居杭州孤山，写下了脍炙人口的“疏影横斜水清浅，暗香浮动月黄昏”，被称为是咏梅的千古绝唱；苏轼谪居黄州，夜深人静，难以入眠时写下了“只恐夜深花睡去，故烧高烛照红妆”来吟咏海棠花；李清照厌倦官场的勾心斗角，选择隐居，她与赵明诚沉醉在美好的艺术天地中，也不忘生活的乐趣，写下了赞美桂花的“何须浅碧深红色，自是花中第一流”。

今天我们要欣赏的这首诗，也与花有关。崇宁三年（1104年），黄庭坚被贬宜州，见到梅花开放，感慨万千，于是写下了这首《虞美人》。

天涯也有江南信，梅破知春近。夜阑风细得香迟，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。玉台弄粉花应妒，飘到眉心住。平生个里愿杯深，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。

纵是身在天涯，千里之外，梅花开放也传来了江南春天的消息，春天已经悄悄来临。夜深的时候，迟迟闻不到梅花的香气，以为还未盛开；不料第二天，南枝上的梅花景开遍了。

美人在梳妆台上打扮，因为她很美丽，连花儿也心生妒意，片片飘到她的眉心。少年时遇到此良辰美景，总是会开怀畅饮，行尽而归，但经过十年的贬谪之后，再也没有这种兴致了。

“天涯也有江南信”，黄庭坚被贬宜州，远离权利中心，因此称自己在天涯，千里之外。令人惊喜的是，这里居然也能见到梅花开放。“江南信”化用了《荆州记》中的一首诗的诗意“折花逢驿使，寄与陇头人。江南无所有，聊寄一枝春”，这里指梅花的开放带来了江南春天的信息。“梅破知春近”，梅花盛开于冬末春初，梅花盛开，那么春天也不会远了。黄庭坚老家在江西，属于江南，这两句词也表达了即使他远在千里之外，也无法阻隔他和“江南”的联系，想来其中也寄托了他的思想之情。

“夜阑风细得香迟”，“夜阑”即夜深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微风才带来了梅花的香气，黄庭坚甚至以为梅花还没开放。“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”，“不道”就是不料的意思。黄庭坚以为梅花还没盛开，不料第二天一早，就看到南枝上的梅花都盛开了。黄庭坚看到梅花盛开，但并非全部梅花都开放了，只有南枝上的梅花开了。这里又涉及到地理方面的知识了，向着太阳的南枝，比较温暖，因为枝头上的花儿也先开放。这两句又有因果关系，因为只有南枝的梅花开了，香味清淡，因此只有在夜深人静时，随着细风，才能闻到，这也是“得香迟”的原因。

下片联想一个有关梅花的传说。“玉台弄粉花应妒，飘到眉心住”，据《太平御览》记载，宋武帝女寿阳公主春日卧于含章殿下，梅花落到公主额上，拂拭不去，皇后见了，观赏良久。三天后才能洗掉。宫女们纷纷效仿，便成了梅花妆。化用这个故事，是为了引出黄庭坚仍保有的少年情怀。

最后两句又来一转折，“平生个里愿杯深，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”。“个里”是个中、此中的意思。“去国”是离开朝廷、离开京城。黄庭坚初次被贬是在绍圣元年（1094年），到现在被贬宜州是崇宁三年（1104年），正好十年。年少时对梅，便希望能开怀畅饮，十年的贬谪生活，已经失去年少时的兴致了。

可以看到，黄庭坚见到梅花盛开是悲喜交加的，梅花，为他带来了江南的消息，感觉是那么亲切婉媚。然他又想起了曾经的年少轻狂，再看看如今，“老尽少年心”，又显得颓然悲壮。这首词，也表达了他对政治迫害的不满。